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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弦弓村的新式农贷:费氏姐弟与邹氏兄弟的纪录、推演(yan)与实践(jian),费孝通,农民银行(xing),资金(jin)

一条弯(wan)曲的小河穿过村子(zi),外形(xing)像一把(ba)张(zhang)开弦的弓箭,村子(zi)起名为开弦弓村,位(wei)于江苏省吴江县震泽区。小河通向村外,毗邻着不远处波涛万顷的太(tai)湖。90多年前,以(yi)商业银行(xing)为主导(dao)的新式农贷在这(zhe)个小村庄里登场,睁开了与高利(li)贷的博(bo)弈,并给今天的社会学、文学和史学研讨等(deng),留下了纪录、推演(yan)与实践(jian)的真实样本(ben)。

一、纪录者

费达生(1903-2005),卒业于江苏省立男子(zi)蚕业学校,后留学日本(ben)东京高等(deng)蚕丝学校制丝科。1923年返(fan)国后,在农村巡回(hui)推广缫丝新技术时,“第一次看到农村的苦况,决意了从事蚕丝业来(lai)改(gai)进农村经济”。1929年,在江苏省吴江县庙港乡,她参与开办了我国历史上第一家股分制墟落缫丝厂——开弦弓村有限责任(ren)生丝精制合(he)作社。

1935年,费达生的弟弟,马上从清华大学研讨生院卒业的费孝通,和新婚妻子(zi)王同惠同赴广西大瑶山考察,因领导(dao)失引,费孝通误(wu)踏捕虎陷阱,身负重伤,王同惠觅(mi)援求救(jiu)途中,失足落入山涧,溺水(shui)遇(yu)难。经治疗后,费孝通于1936年暑期返(fan)乡休息,准备出(chu)国。在此期间,他接受(shou)姐姐费达生的建议,到开弦弓村参观访问,在该(gai)村举行(xing)了一个多月的观察,为其成名作《江村经济》一书的完成,奠基了重要基础(chu)。

费孝通的母亲杨纫兰和子(zi)女(nu)们合(he)影。怀中所抱的是刚满8个月的费孝通。其余四人左起依次为长子(zi)费振东、次子(zi)费青、女(nu)儿费达生、三(san)子(zi)费霍

费孝通在伦敦经济政治学院的“业师”马林诺夫斯基认为,“蚕丝业”是《江村经济》最成功的一章,“它向我们介绍了家庭企业如何有设计地变更为合(he)作工场,以(yi)适应现代形(xing)势的需要”。费孝通在书中提到,一个从事生产的工场需要有得当安装机器的房子(zi),建造工场又需要技术知识和经费。如果技术知识由蚕业学校提供,那末经费又从哪儿来(lai)呢?

他说,“社员的义务是在工场里有一份股金(jin),每年供给工场一定数量的蚕茧作原料”。这(zhe)一合(he)作社共有429名社员,基本(ben)包含(han)了村里所有的住户及邻村的50多户。开办工场所需的经费总共为49,848元,每一个社员约需分担114元,第一年,社员入股金(jin)额实际上仅为2,848元,约为总额的5.7%。

开弦弓村生丝精制运销合(he)作社缫丝车间(1936年摄)

名义上,合(he)作社的“资本(ben)”固(gu)定在10,000元。这(zhe)一数量被分红(hong)1,000股,每股10元。社员每人至少(shao)购买(mai)一股。第一年,认购了700股,可在五年内交款(kuan)。但(dan)实际五年以(yi)后,合(he)作社也才(cai)收到一半的股金(jin)。显(xian)然,工场的资金(jin)还(hai)需要靠其他来(lai)源。

蒸汽机和机器(旧式)是从蚕业学校借来(lai)的,预计代价(jia)4,000元,有协定规定,五年以(yi)后工场从利(li)润中抽出(chu)钱来(lai)还(hai)给学校,但(dan)由于经济难题,工场还(hai)没(mei)有履(lu)行(xing)这(zhe)一诺言。费孝通写道:

为建造厂房和其他开支,工场向省农民银行(xing)借来(lai)了15,000元的一笔(bi)长时间贷款(kuan)。由于商业上的原因,农民银行(xing)还(hai)没(mei)有同意支付。显(xian)然,负债是受(shou)“资本(ben)”10,000元的限定的。由于工场在农村,一旦工场破产,厂房和其他不动产没(mei)法拍卖。但(dan)政府(fu)的政策(ce)是要为墟落产业提供资金(jin),这(zhe)才(cai)有可能向银行(xing)借贷。别的,工场向近来(lai)的镇,震泽的一个地方银行(xing)借了一笔(bi)3,000元的短期贷款(kuan)(用土地和厂房作抵押),从上述环境可以(yi)看到,工场资金(jin)的基础(chu)实际上主如果政府(fu)的信贷,并不是靠人民的投资。

这(zhe)是开办资金(jin)的来(lai)源;至于平时需要的周转资金(jin),如收购蚕茧的资金(jin),则是工场借来(lai)的。费孝通写道:

原料由社员供应。每年收集新鲜蚕茧,社员交蚕茧时,工场交付蚕茧的70%。这(zhe)笔(bi)钱,是每年从省银行(xing)借来(lai)的,蚕茧作为抵押。

上述两段引文中提到的“省农民银行(xing)”、“省银行(xing)”,实际均为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,而“地方银行(xing)”则是江丰(feng)银行(xing)。

在《江村经济》的 “资金(jin)”一章中,费孝通专门就高利(li)贷问题作了研讨。他认为,当农村资金(jin)缺少(shao)时,从城镇借钱给农村是必然的。他还(hai)较详细记述了当地高利(li)贷的数种款(kuan)式。

比如“桑叶的活钱”,高利(li)贷者归还(hai)的钱按桑叶量较量争论的。农民借钱时并没(mei)有桑叶,也没(mei)有桑叶的市场价(jia)格。价(jia)格是人为订定的,每担(114磅)7角。如10月份借7元钱,可折算成10担桑叶,到第二年4月,当时每担桑叶的价(jia)格为3元,就必须归还(hai)高利(li)贷者30元,每月的利(li)息高达65%。

再有一种称“换米”。明(ming)朗时节,人们开始从事养蚕业。借债人可以(yi)向债权(quan)人续借贷款(kuan),按米较量争论。不论市场米价(jia)如何,借米的价(jia)格为每3蒲式耳5元,借期延续至下一年10月,偿还(hai)时按市场最高米价(jia)较量争论,每3蒲式耳约7元。一小我私家在10月借7元到第二年10月应还(hai)48元,利(li)率(lu)均匀每月53%。

费孝通说:“高利(li)贷者雇用他自己的收款(kuan)人,在借债满期时迫使借债人还(hai)债。如果拒(ju)绝归还(hai),收款(kuan)人将利(li)用暴力并拿走或损坏(huai)肆(si)意东西。我知道一个实例,借债人逝世(shi)的时候,债权(quan)人便抢走逝世(shi)者的女(nu)儿,带到城里去(qu)做他的奴婢。借债人平常无知,不明(ming)白寻求执(zhi)法保护,社区也不支援他。”费孝通说,江苏吴江县住在县城的高利(li)贷者每人都有一个绰号(hao),如叫“剥皮”,“这(zhe)一绰号(hao)申明(ming)白公(gong)众的愤恨”。

据费孝通的观察,“开弦弓一带的农民,一半靠田(tian),一半靠丝”。他们所谓“种田(tian)只(zhi)谋些口粮,其余都靠丝了”。问题在于,振兴丝业是没(mei)法依赖(lai)高利(li)贷的。费孝通认为,“农村问题的根(gen)源是手产业的衰弱”;而手产业的振兴,又离不开稳定可靠的信贷支持。不可否(fou)认,在与高利(li)贷的对抗中,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是有贡(gong)献的。费孝通写道:

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专拨一笔(bi)款(kuan)项供农民借贷。这(zhe)一措施指望基本(ben)解决农村资金(jin)问题,但(dan)它的成功与否(fou)取决于它的经管水(shui)平和政府(fu)提供贷款(kuan)的能力。在我们这(zhe)个村里,我知道这(zhe)个合(he)作社借出(chu)了数千元钱,但(dan)由于借债人到期后无力偿还(hai)债务,信贷者又不用高利(li)贷者所用的手段来(lai)迫使借债人还(hai)债,借款(kuan)利(li)息又少(shao),不足以(yi)维持行(xing)政经管上的开支。当这(zhe)笔(bi)为数不大的拨款(kuan)用完后,信贷合(he)作社也就停止产生作用,留下的只(zhi)是一张(zhang)写得满满的债单。

从《江村经济》中的记述看,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的新式农贷虽不十分理(li)想,但(dan)费孝通对该(gai)行(xing)的评价(jia)还(hai)是比较正面和主动的。

费孝通开展江村观察时与本(ben)村少(shao)年的合(he)影(1936年摄)

《江村经济——我国农民的生存》,费孝通著,商务印书馆,2021年

二、推演(yan)者

如果说,《江村经济》对新式农贷留下的是客观的田(tian)野纪录,那末,《茧》所展现的则是费孝通基于当时实际的合(he)理(li)推演(yan)。

《茧》,是费孝通1936年用英文写作的中篇小说,曾长时间被封存于作者曾就读的伦敦经济政治学院图书馆的“弗(fu)思档(dang)案”中,2016年才(cai)被发现并翻译成中文,被称为《江村经济》的文学版。这(zhe)部小说译成中文后,仅约65000字。作为文学作品,它含(han)有不少(shao)想象身分,却不完全是虚(xu)构之作。《茧》的故事产生于20世(shi)纪30年月,一个类似江村的江南小村镇,那里人们主要以(yi)养蚕和缫丝为业。

《茧》,费孝通著,生存·念书·新知三(san)联书店,2021年

《茧》的开篇,是“通先生”在二战前夜的柏(bai)林,因“灯火管制”而百无聊(liao)赖(lai),从“覆盖着厚厚的窗帘和黑(hei)色的纸”的房子(zi)里出(chu)来(lai),在康德大街的天津饭铺就餐,巧遇(yu)自己的大学校友王婉秋(qiu)。“通先生”在浏览德文报纸时,介绍了国内太(tai)湖区域遭到日军轰炸的旧事,王小姐听后脸(lian)色苍白,筷子(zi)都掉到了地上。从饭铺出(chu)来(lai)后,他们去(qu)了一家咖啡馆,在那里,曾在苏杭之间一座新式小镇制丝厂担任(ren)经管员的王小姐,徐徐讲述了她的经历。

王婉秋(qiu)在这(zhe)家厂的职责,约略相(xiang)当于如今的人力资源部担任(ren)人,担任(ren)从农村招聘女(nu)工并培训她们。她的讲述,纪录了当地农民张(zhang)婶、三(san)福(fu)和宝珠,开通乡绅黄老伯,留美(mei)归来(lai)的社会改(gai)革(ge)家吴庆农,经理(li)助理(li)李义甫,旧长处集团(tuan)代表赵老板(ban)和史大爷等(deng),面对新式纺织工场对传统蚕丝业的改(gai)革(ge)和打击(ji)时的不同选择(ze)和运气。

1936年的初夏(xia), 在一座介于苏州和杭州之间的小镇上,一间丝厂开张(zhang)了。工场规律的哨声提供了一个公(gong)共时钟,“有了它,乃至集市也有了一种新的节拍感,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出(chu)袅(niao)袅(niao)炊烟的规律也有所调整”。

这(zhe)家丝厂的厂长吴庆农在美(mei)期间,学习了现代经济体制,得出(chu)的结论是:现在的西方体制最终将导(dao)致人类走向恶(e)运。他反对将这(zhe)一制度引入我国,并在卒业论文《经济人道主义》阐明(ming)白这(zhe)一看法。在这(zhe)座小镇,他试图将实际付诸实践(jian),以(yi)期拯救(jiu)桑梓(zi)。

他认为,资本(ben)运用作支持生产,而不是积累(lei)本(ben)身。为了帮助有益的生产,他决意预支给蚕农40%的蚕茧金(jin),以(yi)便他们能用这(zhe)笔(bi)钱继续经营他们的家当。他还(hai)派专家指导(dao)蚕农饲养桑蚕。

小说中如此描(miao)述:

他知道现如今村民太(tai)穷,无钱购买(mai)桑叶喂蚕,是以(yi)他愿意预支蚕茧款(kuan)项,村民只(zhi)需缴预支款(kuan)百分之八(ba)的利(li)息。八(ba)分利(li)息,村子(zi)的人闻所未闻。此前急需钱的时候,他们只(zhi)能去(qu)借扒皮的高利(li)贷。七块钱的贷款(kuan)一年以(yi)后就要用一片值八(ba)十块钱的土地来(lai)偿还(hai),不少(shao)借贷者为了不交出(chu)他们的土地而选择(ze)了自杀,张(zhang)婶的丈夫就是其中一例。八(ba)分息借贷,真是难以(yi)置信!

工场在开办四个月后站住了脚,设计中的数字已经成了日常进账。吴厂长之前设计,在一个月内将村里的原材料全数收购,虽然曾面对极大的财务压力,然则在第二个月到来(lai)之前,大仓库里就屯满了原料。更重要的是,他从上海出(chu)口经管部门得悉,在近期的出(chu)口产品中,他的产品质量最优。

在小说第八(ba)章,上海一家丝织厂涌现了罢工运动,原因是工场拒(ju)绝退还(hai)工人们的保证金(jin)。据说,某些本(ben)国势力牵涉其中,后者想要利(li)用这(zhe)次罢工来(lai)吞并工场。上海的金(jin)融(rong)圈已经号(hao)令政府(fu)介入,次日将在南京举行(xing)会议。“金(jin)融(rong)巨鳄蒋氏,可能被迫支持工场。”

在吴庆农看来(lai),局(ju)势并没(mei)有那末严峻,“工场的资金(jin)缺口并不大,如果银行(xing)愿意延长信贷期限,根(gen)本(ben)就没(mei)有什么危机可言”。他认为,蒋氏早就对这(zhe)家工场虎视眈眈,这(zhe)次他的机会来(lai)了,“他让自己的银行(xing)拒(ju)绝给工场提供方便的财务支持,这(zhe)使得工场无力支付工人们的保证金(jin),才(cai)有了这(zhe)次罢工。”他说,“这(zhe)肮脏的生意业务却用爱国主义的美(mei)名来(lai)掩(yan)盖,名头越美(mei),实在质越是不胜(sheng)。”

吴厂长专程去(qu)了南京,他提出(chu)的关于政府(fu)保护小型丝织厂的建议,被产业部和丝业界代表联席会议采(cai)纳。但(dan)同一天,他也从报纸中了解到,工场罢工已经结束,工场已易手,蒋某现在是新老板(ban)。“报上还(hai)有篇社论称赞(zan)蒋某在对抗帝国主义中取得了胜(sheng)利(li)。”

产生在上海的这(zhe)起工场罢工事件,对吴庆农所在工场的影响也渐渐显(xian)现出(chu)来(lai)。

这(zhe)家丝厂垫资收购蚕茧的做法,显(xian)然触动了不少(shao)人的长处,包含(han)当地高利(li)贷者,和压低价(jia)格收购蚕茧的茧商、丝行(xing)等(deng)。他们煽动村民闹事,密谋鼓动罢工,而此时上海的金(jin)融(rong)资本(ben)家,也伺机而动,想趁工场资金(jin)未及时回(hui)笼(long)的空档(dang),收购丝厂。此时的丝厂面对着一场内外交困的生逝世(shi)危机。

活跃在城镇的高利(li)贷者史扒皮,在和本(ben)乡最大一家丝行(xing)的储老板(ban)密谋以(yi)后,往上海方面打了个电话,随后正在南京等(deng)待(dai)国民政府(fu)援助的吴厂长,就被上海金(jin)融(rong)寡头蒋氏的人找上门来(lai)。

但(dan)吴厂长并未屈服,“他绝不恳(ken)求仇(chou)人的怜悯,就算看到整个工场被彻底烧毁,他也不会接受(shou)这(zhe)个卑鄙肮脏的家伙(huo)提出(chu)的任(ren)何条件”。吴厂长决意不把(ba)工场拱手让给仇(chou)人。他报告来(lai)人:“请回(hui)去(qu)报告蒋老,我十分谢谢他,但(dan)他必须清楚,如果我的工场真的毁了,我绝不会感触痛惜,因为我从中吸收了教训,这(zhe)教训的代代价(jia)了。”

小说没(mei)有明(ming)确点出(chu)事件的末了结果,但(dan)显(xian)而易见的是,在作者眼(yan)中,新式农贷的主导(dao)者即商业银行(xing),其形(xing)象主如果负面的。《茧》记述的时候段,与《江村经济》基本(ben)符合(he),但(dan)结论却天差地别,或可理(li)解为费孝通当时对新式农贷将来(lai)的预期并不悲观。

三(san)、实践(jian)者

如果说费孝通曾是开弦弓村新式农贷的纪录者、推演(yan)者,那末他的姐姐费达生,和农学家邹氏兄弟,则称得上是实践(jian)者。

费达生曾记述到:开弦弓村生丝精制运销合(he)作社开办之初的经费预算中,除机器由江苏男子(zi)桑蚕学校借用外,建筑及购置等(deng)约需二万元,原料资本(ben)约须三(san)万元;暂且周转的经常费,约须三(san)千元;两项算计,共须款(kuan)五万三(san)千元,除社员入社时各缴纳社股一期外(每股四元),均须设法借贷;“乃由本(ben)校校长作保证,向本(ben)省农民银行(xing)商借开办费一万五千元,后另借到原料资本(ben)二万一千元,其余悉向震泽江丰(feng)银行(xing)筹借,概以(yi)月利(li)一分计息”。

费达生

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于1928年7月在南京正式开业,是全国第一家省级农民银行(xing)。1930年4月,总行(xing)迁至镇江,到1932年初,已建立分行(xing)和业务处20处。1937年,分支行(xing)处增至80所,在江苏省设立分支行(xing)的县份达一半以(yi)上。该(gai)行(xing)组织纲目规定,其使命“以(yi)扶助农民经济之发展,以(yi)低利(li)资金(jin),贷与农民”。其主要业务就是对农村放款(kuan),放款(kuan)工具有合(he)作社、生产相(xiang)助会、乡镇代表、农民小我私家和政府(fu)机关,但(dan)以(yi)合(he)作社为主要放款(kuan)工具。

曾任(ren)该(gai)行(xing)总经理(li)的王志莘后来(lai)回(hui)想说:“当年为观察及筹备各地分行(xing),曾遍历大江南北各县,深切农村,着蓝布大褂(gua),乘破旧之脚划船(chuan),或骑瘦弱之驴马,往来(lai)于各墟落中,常在小菜馆内喝茶憩息,约集当地乡农,共话桑麻。”

该(gai)行(xing)在人才(cai)的选择(ze)上颇有眼(yan)光。邹树文即为较有代表性的一名。

邹树文(1884-1980),字应藼,江苏吴县人,1907年卒业于京师大学堂师范馆,1908年赴美(mei)国康奈尔大学农学院求学,攻读经济昆(kun)虫学,获农学学士学位(wei);1911年到场全美(mei)科学联合(he)会,并宣(xuan)读研讨论文,是近代我国学生在美(mei)国宣(xuan)读昆(kun)虫学论文的第一人。1912年在美(mei)国伊利(li)诺大学获科学硕(shuo)士学位(wei),1913年在美(mei)国芝加哥大学研讨院从事研讨工作。1915年返(fan)国后,历任(ren)南京金(jin)陵大学传授,国立北京农业专门学校传授兼农场主任(ren)(场长),国立东南大学农科传授兼江苏省昆(kun)虫局(ju)技师、代理(li)局(ju)长,1928年转任(ren)浙江省昆(kun)虫局(ju)局(ju)长等(deng)。1930年,邹树文履(lu)新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设计部主任(ren)。

邹树文

1918年任(ren)东南大学农科传授兼主任(ren)的邹树文

该(gai)行(xing)设计部于1929年设立,时任(ren)该(gai)行(xing)总经理(li)王志莘称:“此部之职务,在掌管业务推广,与农事指导(dao)之设计研讨,及与农业机关联络等(deng)事宜。”具有农业专家配景兼具丰(feng)穷人脉关系的邹树文,显(xian)然是设计部主任(ren)非常合(he)适的人选。他加入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后,也确实对该(gai)行(xing)的正规化建设施展了重要作用。

1931年初,邹树文在《银行(xing)周报》发表《把(ba)乡村的游资移到农村去(qu)》一文,指出(chu):“现在上海及其他通商大埠,银根(gen)存底,比较内地甚丰(feng),同业拆(chai)款(kuan),往往有白借之时,而墟落农民借款(kuan),出(chu)二三(san)分重利(li),尚是告贷无门,不只(zhi)墟落,在偏偏僻之乡村亦(yi)有此种现象。”他向金(jin)融(rong)界号(hao)令,拯救(jiu)农村之最妥帖(tie)办法,即是“把(ba)乡村的游资移到农村去(qu)”。他认为,“金(jin)融(rong)界投资于农村,虽不能一时直达于农民,亦(yi)应求其渐渐推到,使农民于金(jin)融(rong)界愈趋(qu)愈近。”

他到任(ren)不久,就提出(chu)了明(ming)确具体的工作设计,包含(han)技术上的重要改(gai)进、筹划业务之发展等(deng),和网罗参考资料、联络各界,并促(cu)进合(he)作训练及农事指导(dao)等(deng)。他的工作非常“接地气”。1931年4月21日,他在镇江合(he)作事业演(yan)讲大会演(yan)讲,主题为“合(he)作社社员应当知道的几(ji)件事”,从当时演(yan)讲的纪录稿看,内容(rong)相(xiang)当丰(feng)富,说话则非常平实,包含(han)合(he)作社社员开会的问题、记账的问题、储蓄的问题、经营副业的问题、农事知识的问题等(deng)等(deng)。

1931年,邹树文曾撰写了“用商业眼(yan)光观察农村经济”一文,颇具超(chao)前眼(yan)光。他认为,农民银行(xing)是一种商业经营,对于农村经济,要用商业的眼(yan)光来(lai)观察,并要特别注重对乡镇的观察。他的这(zhe)一看法,与50多年后费孝通提出(chu)的“小城镇建设”头脑,不谋而合(he)。

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吴江分行(xing)开设于1929年1月,资本(ben)12万元,其震泽镇(即开弦弓村所在地)做事处的业务数量占该(gai)行(xing)80%。主要业务为发放款(kuan)项于农民组织之合(he)作社,分为名誉(yu)及抵押二类。其中,名誉(yu)放款(kuan),每年三(san)次,均系短期,借款(kuan)人以(yi)合(he)作社为限,月息一分五厘(li),实际农行(xing)收息一分,余五厘(li)由行(xing)代为留存,分充合(he)作社基金(jin)及各项开支。抵押放款(kuan)中,定期抵押放款(kuan),仅开弦弓制丝合(he)作社一处,计一万五千元。活期抵押放款(kuan),开弦弓制丝合(he)作社的茧额每年约二万余元。此外短期放款(kuan),每年二次,均系活期,不限于合(he)作社社员,月息一分五厘(li),农行(xing)实收一分,余五厘(li)名为储藏(cang)费。

需要指出(chu)的是,除了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外,上海商业储蓄银行(xing)(简称上海银行(xing))对开弦弓村的新式农贷也有着较大影响。1931年起,上海银行(xing)专门设立了农业合(he)作贷款(kuan)部,该(gai)部的首任(ren)主任(ren)邹秉文,也是一名农业专家,且为邹树文的堂弟。

邹秉文(1893-1985),江苏吴县人,1910年在美(mei)国纽约柯克中学念书,后转入威里斯顿中学,1912年以(yi)优异结果卒业,补取为留美(mei)官费生,考入康奈尔大学,先学机器工程,后改(gai)学农科,专攻动物病(bing)理(li)学,1915年获美(mei)国康奈尔大学农学士学位(wei),1916年返(fan)国后,先后担任(ren)金(jin)陵大学传授、国立南京高等(deng)师范学校农业专修科主任(ren)。1928担任(ren)上海商品检验局(ju)首任(ren)局(ju)长。他在上海商品检验局(ju)工作期间,先后设立了棉花、畜产、生丝等(deng)检验处,初步实现了出(chu)口农产品检验的自立化,保证了出(chu)口农产品的质量和信誉(yu)。1932年初,他加入上海商业储蓄银行(xing),担任(ren)该(gai)行(xing)总行(xing)襄理(li)兼农业合(he)作贷款(kuan)部(后改(gai)成农业部)主任(ren)。

邹秉文上任(ren)后,最感难题的是缺少(shao)专门的合(he)作人才(cai)。他和陈光甫协商,由上海商业储蓄银行(xing)出(chu)资6万元,约请英国合(he)作金(jin)融(rong)专家施德兰博(bo)士讲授“农村金(jin)融(rong)与合(he)作”,和美(mei)国运销合(he)作专家斯蒂芬博(bo)士讲授“运销合(he)作组织”与“我国有用合(he)作会计”。该(gai)讲座还(hai)设置奖助学金(jin)(金(jin)额3000元,名额10人),首开我国合(he)作干部培训先河。

农贷部成立前,全行(xing)从事农贷的只(zhi)要一人,邹秉文担任(ren)农贷部主任(ren)后数月内,先后延揽了多名专业人才(cai),其中包含(han)金(jin)陵大学农业经济系传授徐仲迪,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分行(xing)经理(li)、总行(xing)观察部主任(ren)严逊之,江苏省农民银行(xing)吴江分行(xing)业务员、震泽做事处主任(ren)薛三(san)安,研讨及办理(li)合(he)作教育及指导(dao)事务多年的侯厚培,上海商品检验局(ju)书记恽济川,和金(jin)陵大学农业经济系卒业生王立我、李启田(tian)、王一蛟等(deng)。

1932年9月至11月间,邹秉文先后在安徽乌江,江苏吴江,河北定县、无极、深泽,湖南沿洞庭湖各县,“观察各地农村之新事业,尤注重其农业合(he)作运动”。他观察开弦弓村所在地的江苏吴江县时,偕行(xing)者中包含(han)上海商品检验局(ju)生丝检验处主任(ren)缪钟秀(xiu)、吴江县立农产场长孙受(shou)廉(lian)等(deng),和费孝通的姐姐、浒墅关江苏省立男子(zi)桑蚕学校传授费达生。

他发现,吴江县的金(jin)融(rong)问题比较凸起,“农家于出(chu)售农产后,有款(kuan)无处储蓄,因而消磨于茶酒赌博(bo)者,为数甚巨,所余货尚不足以(yi)清偿债务”。此外,“及至农作开始,或青黄不接之时,则又不能不举债,或向商铺赊欠货物。举债或出(chu)之典质,或向田(tian)主借贷”。在吴江县的震泽、同里,各有典当三(san)家,盛泽二家,每镇每年典借额,均在五十万元左右。“典质货物,以(yi)衣服金(jin)饰为主,间亦(yi)有典质粮食(shi)农具者,利(li)息尚不太(tai)高,手续亦(yi)称简便,但(dan)典价(jia)不大,过期无力取赎而抵没(mei)者,其损失额不小。”至业主借贷,则重利(li)盘剥占多数。震泽账房之重利(li)盘剥,尤其著名,有“梢叶”“糙米”“加一钱”等(deng)称号(hao)。其利(li)息自四分至对本(ben)对利(li)。“近年利(li)息稍减,但(dan)至少(shao)二分左右,仍有高至五、六分者,农民受(shou)其盘剥,自必体无完肤。”此外,农民必需之品,向各乡镇商铺赊欠者,为数较借款(kuan)更巨,如育蚕所用之柴碳、纸张(zhang),和肥料、粮食(shi)等(deng)品,“每节结账,虽不加息,但(dan)暗中往往货次价(jia)贵,分量不足,若再加利(li)息合(he)之,借贷实甚于重利(li)盘剥。”

他所撰写的“吴江观察记”一文,以(yi)相(xiang)当篇幅(fu)介绍了开弦弓村生丝精制运销合(he)作社。他认为,从该(gai)社开办数年的环境看,“有盈有亏,与一般丝厂比较,可谓稳固(gu)而持久,且原料自给,人工自有,即业务晦气,于原料价(jia)格之提高,及工资之收入,为数亦(yi)已不少(shao)”。他同时提出(chu):“惟社中资本(ben)不足,开办费多数向银行(xing)息借,还(hai)没(mei)有完全清偿,业务资本(ben)则完全息借。农行(xing)月利(li),既需一分,他行(xing)往来(lai),利(li)息更大,故每担生丝纳息,常在百元以(yi)上,此则其难题问题中之最重大者耳。”他认为,吴江县在农业合(he)作事业方面已有相(xiang)当基础(chu),“惟金(jin)融(rong)方面对于农民放贷仍觉薄弱,供求未能相(xiang)应,故本(ben)行(xing)对于吴江农民事业,尚有协助之可能”。

1935年,在邹秉文的努力协调下,上海商业储蓄银行(xing)与金(jin)城银行(xing)、浙江兴业银行(xing)、交通银行(xing)、我国农民银行(xing)等(deng)联合(he)构成中华农业合(he)作贷款(kuan)银团(tuan),分别按照生产贷款(kuan)、运销贷款(kuan)和利(li)用贷款(kuan)等(deng)项目实行(xing),为农业改(gai)进和农村合(he)作事业注入大量资金(jin)。从1935年至1937年,该(gai)银团(tuan)共向合(he)作社贷款(kuan)500余万元。

根(gen)据李金(jin)铮传授的研讨, 1934年,在长江中下游六省,银行(xing)资本(ben)仅占农民借贷来(lai)源的2.8%,合(he)作社占4.7%;到1947年,银行(xing)资本(ben)、合(he)作社资本(ben)在农民借贷来(lai)源中分别增至27.5%、13.2%,但(dan)仍不能压倒旧式借贷。尽管如此,他认为,新式借贷是墟落借贷关系转型与现代化的重要标志,它提供了历史上所不曾有过的东西,若干改(gai)变了以(yi)往传统借贷尤其是高利(li)贷一统天下的款(kuan)式,是我国墟落借贷关系史上的重大进步。

开国前后,费孝通共计到访开弦弓村26次,举行(xing)跟踪观察,并提出(chu)了不少(shao)推进发展的建议。从这(zhe)个意义上说,他不仅仅是纪录者、推演(yan)者,实际也是一名主动的实践(jian)者。

(本(ben)文作者系复旦大学我国金(jin)融(rong)史研讨中央研讨员。)

公(gong)布于:上海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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